鲁迅是“五四”运动的积极参加者,他以“韧”的态度在复杂的情况下,始终进行着“科学与民主”的“呐喊”。本文主要就鲁迅在报刊上发表的杂文,在高举科学大旗、反对迷信邪教方面,进行一些专题研究。
鲁迅原来是学自然科学中的矿业的,后来留日学的是医学,对生物学也深有研究,他解剖过人体,坚信人死后没有灵魂。回国后,他从事文学工作,对中国古代、现代的社会进行对比,尤其对现代社会进行深刻的独到的解剖,就像解剖学那样地解剖。他坚持科学的信念愈加坚定,与迷信邪教的斗争也愈加激烈。
“针刺”灵学,弘扬科学
1918年7月,鲁迅在北京这个封建主义的大本营,对封建思想和迷信进行了有力的批驳,写出了《我之节烈观》,文中说:“一班灵学派的人,不知何以起了极古奥的思想,要请‘孟圣矣乎’的鬼来画策;陈百年钱玄同刘半农又道他胡说。”“近来虚君共和是不提了,灵学似乎还在那里捣鬼,此时却又有一群人,不能满足;仍然摇头说道:‘人心日下’了。于是又想出一种挽救的方法:他们叫作‘表彰节烈’!”
他说的“灵学派”是一种迷信团体,用灵学这个科学名词,掩盖搞迷信的本质。1917年10月,俞复、陆费伯鸿等人在上海设盛德坛扶乩,组织灵学会,1918年1月刊行《灵学丛志》,提倡迷信和复古。在盛德坛成立的当天扶乩中,称“圣贤仙佛同降”,“推定”孟轲“主坛”;“谕示”有“如此主坛者归孟圣矣乎”等语。这就是鲁迅写的“请‘孟圣矣乎’的鬼来画策”的由来。
扶乩(jī),又叫扶箕,或叫扶鸾(luán),是一种荒唐透顶的迷信活动。两个人扶着沙盘上的丁字架,依法移动,吊在丁字架上的一根木锥就在沙盘上画出文字来。搞迷信的人就把这些“文字”当作“神的指示”。当时上海盛德坛,是一个迷信和复古的“坛”,大搞扶乩,把孟子和其他神仙都“请”出来,胡说八道。1918年5月《新青年》第四卷第五期发表了陈百年的《辟灵学》和钱玄同、刘半农的《斥灵学丛志》等文章,对“灵学派”的荒谬言论予以驳斥。鲁迅进一步肯定这场与灵学派的搏斗,并从封建统治、压迫妇女的角度进行了深刻的分析。
扶乩这种迷信活动,常被邪教所利用。它在中国已经有些年头了,在1949年后也曾一度猖獗。比如在解放后被取缔的“一贯道”就把它作为一种伎俩。在农村的“跳大神”等装神弄鬼的把戏中,也常用扶乩,它变着法子,愚弄群众。
揭迷信邪教,扬科学真理。鲁迅正是这样做的。1919年4月16日,他在一封信中说:“无论如何总要对于中国的老毛病刺他几针,譬如说天文忽然骂阴历讲卫生终于打医生之类———他们———不要议论。———现在偏要发议论,而且讲科学,讲科学而发议论,庶几乎他们依然不得安稳,我们也可告无罪于天下了。总而言之,从三皇五帝时代的眼光看来,讲科学和发议论都是蛇。”他对朋友说的是,要坚决发表“科学议论”,这是很重要的。他还说:“惟于通俗图书馆,则鄙意以为小说大应选择;而科学书等,实以广学会所出者为佳,大可购置,而世多以其教会所开而忽之矣。”这是1918年8月20日鲁迅给许寿裳的信,他认为应大加购进科学书籍,不要以为那是教会开列出来的。他还在1921年8月4日的信中指出,南京代表说:“不宜说科学万能,此语甚奇。不知科学本非万能乎?抑万能与否未定乎?抑确系万能而却不宜说乎?”鲁迅认为,那种所谓的“科学万能论”是含糊不清的,对推广科学有害无益。在实际工作中确有某些事可能和科学无关,但绝不能用批判“科学万能论”来否定科学对整个社会的巨大的作用。总之,鲁迅对讲科学、反迷信的决心非常大,思考得又很细。
当年的妖气和“法轮功”多么相似
1925年写的《热风》题记中鲁迅说,在《新青年》的《随感录》中“有的是对于扶乩,静坐,打拳而发的”,其中《随感录三十三》是一篇讲科学、反妖气的杂文,其中,有些内容和“法轮功”邪教是非常相像的。
这篇杂文说:“现在有一班好讲鬼话的人,最恨科学,因为科学能教道理明白,能教人思路清楚,不许鬼混,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了讲鬼话的对头。于是讲鬼话的人,便须想一个方法排除他。其中最巧妙的是捣乱。先把科学东扯西拉,羼(chàn)进鬼话,弄得是非不明,连科学也带了妖气:例如一位大官做的卫生哲学,里面说———
“‘吾人初生之一点,实自脐始,故人之根本有脐。———故脐下腹部最重要,道书所以称之曰丹田。’”
这个“卫生哲学”使人联想到现在的“法轮功”,这个“法轮功”也称人的腹部(一侧)有一个“转法轮”,那是最重要的,只要痴心练习“法轮功”,肚子里的“宝贝”就有了。善男信女们,练吧,练吧,练吧!看来,带妖气的鬼话,古今如出一辙啊!可事实上谁也练不出小肚子里的“法轮”来。
鲁迅写道:“捣乱得更凶的,是一位神童做的《三千大千世界图说》。他拿了儒,道士,和尚,耶教的糟粕,乱作一团,又密密的插入鬼话。他说能看见天上地下的情形,他看见的‘地球星’,虽与我们所晓得的无甚出入,一到别的星系,可是五花八门了。因为他有天眼通,所以本领在科学家之上。他先说道———‘今科学家之发明,欲观天文则用天文镜———然犹不能持此以观天堂地狱也。’”
这又联想到今天“法轮功”,练得精了,不是能使人长出“天眼”来吗?人有了“天眼”,就能通晓天下想知而未知的事,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各种事情,那有“天眼”的人就法力无边了。如今的“法轮功”的“天眼”,和上个世纪20年代的神童的“天眼通”,都同出一辙,是多么相似啊!善男信女们,练吧,练吧,练吧!“天眼”就要开了!可事实上谁见到“天眼”了呢?
再看鲁迅写道:“一本绍兴《教育杂志》里面,也有一篇仿古先生的《教育偏重科学无甯偏重道德》(甯字原文如此,疑为避讳)的论文,他说———‘偏重于科学,则相尚于知能;偏重于道德,则相尚于欺伪。相尚于欺伪,则祸止于欺伪,相尚于知能,则欺伪莫由得而明矣!’虽然不说鬼神为道德根本,至于向科学宣告死刑,却居然两教同心了。”
这不太好懂的话,是说科学不行。鲁迅说的“两教同心”则是指儒教和其他教派联合起来,进行种种欺骗。他列举如下的事例:“孔圣人张天师传言由山东来,赶紧急传,并无虚言!”两千年前的孔夫子,和那个所谓张天师,怎么又活转来,而且从山东来?这不是天大的“回生术”吗?这不是打着孔圣人、张天师的旗号搞迷信、行骗术吗?
现在,“法轮功”的头头也打着自己是和释迦牟尼“同月同日生”的假旗号,不惜修改生日,进行招摇撞骗。
鲁迅说:“照他们看来,这般可恨可恶的科学世界,怎样挽救呢?《灵学丛志》内俞复先生(就是上海那个搞扶乩的俞先生)答吴稚晖先生书里说过:‘鬼神之说不张,国家之命遂促!’可知最好是张鬼神之说。鬼神为道德根本,也与张天师和邻居仿古先生的意见毫不冲突。可惜近来北京乩坛,又印出一本《感显利冥录》,内有前任北京城隍白知和缔闲法师的问答———
“师云:发愿一事,的确要紧。———此次由南方来,闻某处有济公临坛,所说之话,殊难相信。济祖是阿罗汉,见思感已尽,断不为此。———不知某会临坛者,是济祖否?请示。”
“乩云:承谕发愿,———谨记斯言。某处坛,灵鬼附之耳。须知灵鬼,即魔道也。知此后当发愿驱除此等之鬼。”
“‘师云’的发愿,城隍竟不能懂;却先与某会力争正统。照此看来,国家之命未延,鬼兵先要打仗,道德仍无要柢,科学也还该活命了。”
这个北京扶乩的生动对话,说明有人冒充假神仙,互相打起来了。
鲁迅说:“把历史上一味捣鬼不治人事的恶果,都移到科学身上,也不问什么叫道德,怎样是科学,只是信口开河,造谣生事;使国人格外惑乱,社会上罩满了妖气。以上所引的话,不过随手拈出的几个黑影;此外自大埠以至僻地,还不知有多少奇谈。”“据我看来,要救治这‘几至国亡种灭’的中国,那种‘孔圣人、张天师传言由山东来’的方法,是全不对症的,只有这鬼话的对头的科学!———不是皮毛的真正科学!”
当时似乎没有提到反邪教,但鲁迅却是狠狠地反邪教,而且那时候的迷信鬼话和今天的邪教妖言是“一脉相承”,活脱是一个祖师爷啊!那时用沙盘来扶乩,现在用心灵感应,用“法轮功”经文诱导;那时用“发愿”来宣布主坛者的鬼话,现在则用电子计算机,明慧网广泛传播他们的鬼话。那时“社会上罩满了妖气”,现在在“法轮功”毒害的地方也妖气满天。形式不同,实质一样。
“鬼画符”哪有“逻辑”?
在1925年的《华盖集》中有一篇题为《论辩的魂灵》的文章,其中鲁迅说:二十年前到黑市,买得一张符,名叫“鬼画符”。虽然不过一团糟,但贴在壁上看起来,却随时显出各样的文字,是处世的宝训,立身的金箴。今年又到黑市去,又买得一张符,又是“鬼画符”。但贴了起来看,也还是那一张,并不见什么增补和修改。今夜看出来的大题目是“论辩的魂灵”;细注道:“祖传老年中年青年‘逻辑’扶乩灭洋必胜妙法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(chì)”。现在的人,对“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”已经不大清楚了,反正那时却是当时的权威咒语吧。这说明二十年前的鬼画符和今天的鬼画符没有什么两样,还是沙盘,扶乩,胡说八道,鬼话连篇。在1925年3月5日发表的《聊答“———”》一文中,鲁迅针刺北洋政府内务总长,代理国务总理“钱能训扶乩则有之”,批判国家高级干部也搞扶乩这类迷信。
在《忽然想到》这篇杂文里,鲁迅竭力提倡科学和革新,他坚决地说:“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,是:一要生存,二要温饱,三要发展。苟有阻碍前途者,无论是古是今,是人是鬼,是《三坟》《五典》,百宋千元,天球河图,金人玉佛,祖传丸散,秘制膏丹,全都踏倒他。”他这里用了“是人是鬼”,意思十分清楚,那就是向迷信猛烈开火。鲁迅不顾一切地向“鬼门”进行了斗争,揭露“鬼们”的妖气。
“吊”起金吊桶,揭迷信骗局
1927年9月,鲁迅从香港《循环日报》上取得报道材料,写成《匪笔三篇》,这三篇是收土匪、骗子等人的“创作”而成的。杂文中说,“古如陈涉帛书,米巫题字,近如义和团传单,同善社乩笔,也都是这一流。”米巫题字,说以符?,在纸或布上画的似字非字的图形,来驱使鬼神。那东汉时就有了。近代的同善社,即封建迷信的道门组织。乩笔,扶乩的人假托鬼神降临,用木锥在沙盘上画出“文字”,与讲迷信的人一唱一和,表示凶吉,或给人看病,开出药方。
杂文中有一则“匪笔”:“至信女某书,金吊桶”,说广西相命家金吊桶行骗,其中有记录。“今日民国十六年五月二十九日,吕纯阳先师下降,———汝前世犯了白虎五鬼天狗星,若想得横财旺子,要用六元六毫与金吊桶代汝解除,方得平安无事。若不信解除,汝条命得来十分无夫福无子福,有子死子,有夫死夫。———”这个金吊桶以迷信行骗,多么猖狂地欺侮老百姓哪!鲁迅用笔揭露,把金吊桶“吊”起来“示众”,让人们记住像金吊桶这样搞骗术的吓唬人的相命家。(待续)
作者简介:徐人仲,新华社新闻研究所研究员